遗址保护不得力 唐帝王陵破坏严重
泰陵遗址
泰陵神道散落的石刻
泰陵石刻破坏严重
“陕西的文物工作正成为陕西的核心竞争力。”这是赵正永省长在2011年陕西省文物工作会议上提出的观点。这句话与其说是一种肯定,不如说是一种要求。作为一个文物大省,如何保护和利用好文物资源,始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唐陵破,被采挖的大唐梦
“每到一处唐陵,看到那破败景象,我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庆柱在文章《唐十八陵调查记》里的话。
学者的痛心疾首是有原因的:十四座依山而建的唐帝王陵除了乾陵和昭陵等个别陵墓主陵峰看起来还是完整的,但站在陵顶上就能看到后山空荡荡的躯壳。
泰陵,唐朝最具戏剧色彩的帝王李隆基的陵寝。这个昔日伟大的帝王应该不会想到现在的苍凉:通向主陵区的神道,不仅坑坑洼洼且堆满了采石的碎料,汽车一过,白色的粉尘扶摇直上。守陵的石人、石兽满面尘土地无奈矗立。从远处看,泰陵所谓的“凤翅”已经被炸掉了一翼。与泰陵的苍凉相对照的是旁边采石厂火热的生意,来来回回的卡车运送着属于帝陵的石头。据了解,仅在泰陵周围就有近30家采石厂,当然这还不是最多的。
事实上,唐十八陵所在各县无一例外“因地制宜”地发展着采石业。上至国企,下至村民个人,从机械化大规模开采到私人爆破、人工背运石头——人们对唐十八陵进行了疯狂地掠夺。“因山为陵”的14座唐帝王陵无一幸免,定陵、昭陵、章陵、元陵最为严重。定陵这座久负盛名的“凤凰山”也失去了双翼,凤凰的头部(定陵主峰)更是被深深地炸掉了一半,直接威胁到定陵地宫的安全。章陵和元陵的主峰几乎被夷为平地。章陵墓道口部分石条被炸开,散落于地表。昔日辉煌的唐代帝陵如今剩下的是破败不堪的躯体和残喘遗存的石刻。
生存还是保护,这是个问题
如果说采石是扼杀唐陵的利刃,那么贫穷无疑就是元凶。一份调查报告显示,2006年唐陵陵区人均产值不足3000元,是当年全省平均水平的二分之一。
“吃饭靠天,花钱靠山”是陵区农民无奈的选择。对于世世代代生存在这里的农民似乎采石是生存的唯一方法。在光陵村,我们遇到了一个在村口等候丈夫采石回来的村妇,对于开山采石,她也很矛盾:“我们也知道在陵山上采石头不好,就看我们的庄稼吧整天被石灰盖着,根本就长不出什么。男人天天在矿上搬石头,累死累活的不说,还容易出事。但是不去又不行,总是要生活的。我们农民又没什么技术,出去也干不了个啥。”
陵区附近农民集体破坏显示着巨大的威力。以尧山脚下靠近光陵的上王乡浮阳村为例,1500人的小山村就有80多个采石点、70多个石灰窑、40多台粉碎机,还有永不停止的轰鸣和弥漫的烟尘。
“如果不给农民生计寻找出路,这样的恶性掠夺式发展很难控制。我们当地政府应该考虑转变经济增长方式。”陕西省文物局赵荣局长说。
漠视,是普通农民对唐陵的态度。经受了近三十年经济利益唯上观念的熏陶,大多数村民更在意的是眼前的实际利益。如果这些帝王陵连石头都不能提供,那它就是最不值钱的“破烂”。
在刘庆柱的记录中写到:“竟有一些黑心人以定陵石刻为石料烧制石灰。我在石灰窑的石堆附近,就曾发现了属于定陵石刻之石座的碎石,其上唐代刻线花纹还依稀可辨。我询问附近农民这些碎石的来历,他们拒不回答;我要拍照,他们坚决阻止。我十分气愤,怎么能把珍贵的唐陵石刻放入石灰窑中烧制石灰!这简直是对人类历史文化遗产的犯罪。”
拯救,复杂利益链后的较量
六个采石场联名到北京状告当地文管部门禁止他们在陵区采石?你是不是会怀疑这个世界被颠倒了,明明自己做的事情违法,竟然还敢告执法人管的宽,但这就是曾经的事实。
荒诞缘于一种既成的思维环境。富平当地的一个官员就曾经说:“在目前的自然条件、发展状况和文化素质下,要想让群众脱贫致富,最好的办法就是靠山吃山。”
他哪里知道,“吃掉”的不仅是一座山而是一个民族的历史。当文物保护工作者阻止陵区范围内的开山采石行为时,遭到的不仅仅是来自采石者的反抗,更有相关部门替违法者撑腰。当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中央和省政府)参与进来时,一些得利于陵区采石的部门还在“诉苦”,而不是反思。
尽管有不自醒的可悲,但为民所思还是能摆上桌面的。与此相比,在破坏唐陵背后纠缠的利益就显得更加阴暗了。在开山采石的利益群体中,存在诸多参与者:采石农民只是最底层的劳动者,最累最危险的他们每天能拿到约40多元钱;下来是中小企业主,他们有一定的设备,雇佣一定的采石农民,收入在 6-10万元左右;最大的受益是优势企业,以蒲城最大的水泥企业尧柏水泥厂为例,拥有1100名职工,年产值达3.2亿元。
利益链中最特殊的群体是公共部门。矿产资源、公安、工商、税务、电力等部门依靠手中对公共资源的占有权和分配权谋取利益。公共权利一旦寻租,其中获利相当不菲。
于是我们看到,一方面唐代陵墓岌岌可危,另一方面手持证件的企业有恃无恐。
“采石厂后面背景很深,我们只能打击哪些无证的采石企业,但是你要知道很多企业手持证件说,‘证是你们政府发的,现在又不让采,这不是朝令夕改吗?’”蒲城县文物局文物稽查大队队长贺兴龙说。
我们很难想象,明明与唐陵近在咫尺,当地政府硬是视而不见,还给颁发采石许可证,这是怎样的管理逻辑?
责任,谁来对文明负责
当陕西已进入万亿元俱乐部,我们没有理由对这样涸泽而渔的增长方式视而不见。那么谁应该对唐陵负责?谁又有能力对唐陵负责?
文物管理单位,责任所在,然而由于受权力的限制,除了监督外,对整体治理和管理显得力不从心。
省市直管,衙门虽大,但天高皇帝远,一旦涉及具体问题显得鞭长莫及。
乡村,显然让一个村承担一个民族的文化义务是不现实的。
县级政府无疑成为最重要的责任人。他们与陵区同生共长,又有足够的权利控制所辖单位和百姓,同时他们手中还掌握很多政策资源,若治理得当他们也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问题是该怎么管?用什么态度管?
转变县域经济发展思路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以蒲城为例,一份调查报告显示,2006年,以采石和石灰、水泥等企业为主体的第一产业总产值,占蒲城全县GDP的21%。水泥企业因拥有雄厚的资金和较大规模的生产能力,在陵区甚至蒲城的产业中都居于主导地位。
蒲城县政府一位干部认为,炸山采石已成“共赢”的产业,谁都不愿意下真力气得罪人。
然而在陵区,除了采石头并不是没有别的路。礼泉的袁家村就坐落在昭陵脚下,红火的乡村旅游让这里的村民走上富裕道路,人们乐于到这里吃吃农家乐,看看桃花,再去昭陵参观一番。这里村民的年收入有三四十万元之高。
有专家指出,我们有必要与陵区所在市县负责人签订唐陵保护责任书,将水泥厂的搬迁,违章建筑的清除和生态环境的恢复都纳入到责任目标考核中。同时我们也应给予这些县区最大的支持,例如文物保护政绩可纳入政府考核范围内,陵区收入全部反哺当地经济等等。
出路,大遗址保护的可能性
在许多网站上都有关于 “走陵”的攻略。所谓“走陵”就是沿帝王陵探访旅游,无疑这样的过程是充满了挑战和神秘意味的。事实上,陵墓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它的神秘,它的故事,它与那些伟大的关联都让人们对它兴趣十足。
唐代帝王陵所处地理位置优越,如果整体治理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环境效果。“西安的南边有终南山,中间有渭河,如果将唐陵所在北山纳入大遗址保护,将形成西安、咸阳郊区最大的郊野公园。”赵荣局长用一种大手笔的方式思考着唐陵的未来。
手持地图我们可以看到,如果以唐长安(今西安)为基点,西连最西的乾陵,东连最东的泰陵,就能形成一个102度的扇面,蔚为壮观,可与埃及金字塔相媲美,堪称世界陵墓史上的奇迹。
现在局部的保护虽然也起到了成效,但始终不甚理想。在保护最好的乾陵,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乾陵主陵峰上,沿路坐着许多老年妇女和儿童,不停地向游客叫卖,兜售商品,景区杂乱不堪。上山的路上,遍地都是马粪,到处充斥着刺鼻的异味。同时神道两侧杂乱的农舍,也在一片鸡鸣狗叫中显得分外别扭。
这样的局面是难以和陕西文化强省的要求相匹配的。事实上,“关天经济区规划”曾提出应该建设彰显华夏文明的基地,唐陵作为唐朝历史的见证,没有理由不给予它更大的关注。
专家指出,如果在唐陵施行大遗址保护措施,可以考虑在陵区不宜人类生存的区域施行整体搬迁。同时考虑生存条件、文物保护、旅游观光等因素,则实现整体治理。
危机中的唐陵呼唤大遗址保护,我们希望那承载唐代辉煌的唐陵不再孤独地站在旷野,任凭风吹雨打、无情摧残,它有理由成为我们梦回大唐的所在。
相关链接——唐十八陵:
献陵 唐高祖 李 渊 三原县徐木乡永合村
昭陵 唐太宗 李世民 礼泉县九嵕山
乾陵 唐高宗 李 治 武则天 乾县梁山
定陵 唐中宗 李 显 富平县北龙泉山
桥陵 唐睿宗 李 旦 蒲城县北丰山
泰陵 唐玄宗 李隆基 蒲城县东北丰山
建陵 唐肃宗 李 亨 礼泉县北王床山
元陵 唐代宗 李 豫 富平县西北檀山
崇陵 唐德宗 李 适 径阳县嵯峨山
丰陵 唐顺宗 李 诵 富平县金瓮山
景陵 唐宪宗 李 纯 蒲城县金炽
光陵 唐穆宗 李 恒 蒲城县尧山
庄陵 唐敬宗 李 湛 三原县柴家窑
章陵 唐文宗 李 昂 富平县天乳山
端陵 唐武宗 李 炎 三原县徐木乡
贞陵 唐宣宗 李 忱 径阳县西北仲山
简陵 唐懿宗 李 漼 富平县紫金山
靖陵 唐僖宗 李 儇 乾县乾陵乡鸡子堆